卡尔克萨的黑星

呓语(长篇版)第三章

“弗兰,追随我的声音。”

“当我数到三时,请从沉睡中苏醒。”

隔世的召唤如同一声声叩响命运的晚钟,让沉浸至深的回忆变得缥缈幻灭。究竟是在梦中重演了过去,还是所谓的过去本身只是梦境臆想呢?

“一…”

她未敢再妄言真实与虚无。与其在名为留恋的驻足中自我折磨,她宁愿相信这场灾难只是一个过客在另一个世界的所经历的荒谬。噩梦中的疼痛,即便再撕心裂肺,梦醒之后总是会烟消云散的。

“二…”

她做了一个决定。用一个开始去终结一段过往。循着陌生的呼唤而去,似乎她已准备好踏上意料之中的未知旅途。

“三。”

刺目的灯光令猛然睁开的眼不适地眯起,终于体验到了刚从洞穴中逃脱而极度渴求光明被日光灼瞎的感受。她在一片冰冷的朦胧中醒来,惊觉起身后本能地开始确认自己的处境。暗绿带玻璃小窗的房门,放置着打印机的文件杂陈的桌几,还有房中央坐在椅子上的陌生人。她短暂的一瞥所捕捉到的画面仅此。

“弗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的视觉逐渐恢复。这才看清了,对她说话的是个穿着考究齐整的清瘦中年男人,手上拿的是棕色皮制病历夹,她确定了自己被送进了医院,这也许就是她的主治医生。男人留着与年龄相符的络腮胡,鼻梁上低架的黑框眼镜,透露出一股老学究的气质。那张一丝不苟的脸上,正极力表现出慈祥的亲和态度,却被本身职业病的严肃气息完美地导向了反面。直觉隐隐告诉她,眼前这人并非善类,因为她总感觉透过那度数不深的圆玻璃镜片能看见男人眼里隐约闪动的一丝医生特有的狡黠。

“我想我快死了。”对眼前人保有七分排斥三分警惕,弗兰也并不想在他面前压抑过度悲痛而几欲失控的情绪。

“试着冷静吧,这是恢复治疗的一部分。”冰冷古板,他的回答没有意外。对于一个见惯了他人不幸的医生,成千上万的病人于他只是不同的实验品,是他例行公事的慰问中无差的组成部分,本身就没有任何共情可言。这种命令式的劝告更像是一种侮辱。弗兰暗自心寒,对他的第一判断,真是分毫无错。

“可笑!我怎么冷静,”弗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我刚死了父母。”

空气凝滞,许是医生也没有想到女孩会如此出言不逊。半晌,没有哭泣和呜咽,弗兰又陷入了一种沉默的哀思。


那晚的她僵倚在门边,惊恐放大的瞳孔倒映着两张熟悉的脸。然而再无熟悉的温柔气息,那样的五官分明透露出被恐惧扭曲了的狰狞。她又努力回想那温暖的怀抱,每每投入时听着的沉稳而血脉共鸣的心跳,总能驱散她的孤独与畏惧。视觉却立马否定了她的幻想。脸的下面,一个是被扭转的躯干,不住地渗着还未凉透的鲜血;一个躯干索性整个被摘下,半截藕断丝连,半截零散支离,外翻出碎裂的血管和可见纹理的肌肉,与已经半凝固的血块糊作一团。地面的中央清晰印着血液绘制的六芒星图样,猩红色诡异醒目,像是什么邪恶的咒印。血迹在干涸前下渗,牢牢地烙在了地板上。六芒星旁横放着一支娇艳的新鲜玫瑰,几乎因满目的血红而被忽视,它绽放得正艳丽,那迥异的反差像是它吸尽了别物的活力,从而成了这个死亡气息弥漫的房间里最不合理的存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它的鲜活与长在异处的玫瑰别无二致,然而在遍地殷红里的花朵再想保持无知的纯净,却如天方夜谭,它终究是洗不去罪恶的。

人们总是习惯把认知之外的悲剧归咎于邪恶的诅咒。在惊惧悲伤中,弗兰也是如此。风推着一波一波的雨片像海面翻涌的浪潮,浇不灭房间里燃烧的鲜血。浑然不觉寒冷的弗兰抱着午夜先生,在风雨中拼命地逃离。她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脑海中恍惚回旋着永世定格的噩梦画面,强迫自己相信,那两个人是她的父亲和母亲。她也不是没有憎恨自己的软弱。十岁的女孩,尚在不谙世事中懵懂地理解了复仇二字的涵义,便要将此作为她往后余生的信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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