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克萨的黑星

呓语(长篇版)第二章

一切美满,岁月静好得恍若天堂。曾经确然如此。在我不甚清楚的回忆中,那是幸福离我最近的时候。

那时的我也有个家,有愿意倾尽所有来爱我的父母,还有格蕾丝阿姨,我母亲的双胞胎妹妹,在有些时候,她对我的爱甚至胜过了我的母亲,或许是因为她并没有孩子。我活在众星捧月的日子中,从时间流逝的角度而言,每一天都不尽相同,然而这过去的十年,格式重复而单一,或许幸福的日子总是类同,十年的每一天高度相似得像数以万计的单元。因而我对它的记忆十分简短,仿佛只得一瞬,像笔直生长的扶桑木,再没有其他枝节;却又仿佛这一日注定反复进行,漫长得看不到尽头。我于是在这样简单的快乐中送走时光。在这平行线上唯一的拐点,大概是午夜先生到来的那一天——它是我的父母送我的小猫,作为生日礼物。当然,也不过是我生活中又多了一份爱而已,那时并不足挂齿,因为我完全不缺爱,也自然不懂得“爱”这个词的难能可贵。不过那的确给之后的生活抹上了一笔不同的色彩。

总而言之,我的前半生平静而安稳,未来于我而言不过是过去的一种延续,我曾这么以为,而后我终于发现,这只是一个十岁女孩一厢情愿的愚昧妄想而已。

现在的我依旧可以回想起,那是一个仲夏的星期五,窗边紫罗兰和栀子被阳光烘焙出浓郁的甜味,慵懒的中午时光有些令人昏昏欲睡,我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数着柠檬树上叶子,仿佛世界都是静谧而美好的。然后格蕾丝阿姨告诉我,父亲和母亲要驾车出镇一趟,并由她来照顾我。那时的我并不会比关心带回礼物更关心他们去办些什么事,因而我只是与午夜先生一起趴在窗口,在午后和風的吹拂下目送着他们驱车远去,心里仍憧憬着格蕾丝阿姨会给我一个怎样惊喜的周末。事实上那个周末的确难忘而愉快,除却它本身的难忘,更是因为在那之后发生的事,赋予了它不可磨灭的意义,当我与光怪陆离的世界狭路相逢,那便成为了我和所有往日美好最后的诀别。

当钟摆敲响十一下的时候,壁炉的火苗开始暗了下去。午夜先生漆黑如子夜的毛皮隐隐泛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我绕着午夜先生的身躯扯开绒线团,试图模仿地摆出挂毯繁冗复杂的花纹。若是父母在家,安然入眠才是这个时间该做的事。环顾四周,餐桌上的银烛台正对向壁炉,闪烁着微弱的光斑,浮动在我的眼底。房间里再无其他的照明,像极了异教徒进行的渎神仪式,旨在令人意乱情迷,后来的我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这种鬼魅的气氛招致了不幸。终于,本精神亢奋的我感到了一丝困倦。周遭的静谧也暗示着,我的确应该去睡觉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透着眼前的一片朦胧,我隐约察觉到窗外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怪异生物。像是沾满血污的山羊头骨架,糅合着死寂的黑暗,只有若隐若现的轮廓,我的心顿时咯噔一跳,那确实极其骇人。我现在并不确定那是否是梦境,或许是我幻觉的开始,与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一样,我急迫地想确认这难以置信的一瞥。但我并没有再看一眼,只是心里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山羊意味着罪恶,我不是没有听说过。接下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猛然响起,这次我绝不会认错,那是母亲露西娅的声音,从房间的方向传来。而父母出门的事实,我依然清楚地记得,这显然二者矛盾至极,不可理解。深深的恐惧在我心中蔓延开来,现实的混乱又越发使本就神志不清的我头晕目眩了。在这之后我一度失去了意识,宛若无魂的傀儡一般,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一步步走向卧室。

门扉虚掩,微光如丝,软红色的光,或许在东方的审美中有红烛罗帐的懒倦情致,然而置于此情此景,便是说不出的阴森诡异。不祥的警示时时刺痛着我,千万不要靠近。尽管怀有抑制的强烈意愿,我却像着了魔一样地无法停止试图靠近的疯狂举动。

“请不要…”,我无力地低语,像是对命运祷告,像是要装作无知而逃避注定的不幸。热泪本能地淌下,又黏又咸,没有模糊视线,但实实灼痛了眼。离去与窥视的角力挣扎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门终于还是被痉挛的手一点一点的推开了…

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那是我一生中做的最错误的事情。那个夜晚的一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但永远也不想再回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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